绿锈

青山见我应如是

【凡云覆雨】我最亲爱的

ooc.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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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哥叫林凡,但凡哥不是哥,是个女的。

 

她今天把短发反着梳了个大背头,喷着廉价的发胶,摩托车的油门被踩到了底,唰的一下飚去很远,水泥板上的尘土飞到空中再和她的发胶黏在一起。

 

摩托车的速度快得不行,吹起一阵风,扬起了路边女孩的短裙,凡哥隐约瞥见裙底的白色蕾丝后把车停了下来回头色眯眯的朝她把口哨吹得老响。

 

女孩裙子短,老式手提箱把她拽得摇摇欲坠,路两旁树上的知了嚷个不停,她站在树下,好奇的打量摩托车,额上覆上的薄汗是绿色的,白色的衬衫也是绿色的。

 

这里是个朴素的小县城,朴素得女生都剽悍,泼辣,今天这事换个人凡哥会被追着打骂一整天。

 

凡哥没见过这样的,非常好奇,于是姿势难看的用脚踩在地上带着车停在朱林雨的面前。她不太理解为什么书上写女生身上的香味,可现在朱林雨站在她的面前,头发飘着像要打人,落下来又好轻盈,那种描写夸张但从没在其他女生身上捉到的香味此时将凡哥笼着。

 

两点黑的是眼睛,一片红的是嘴唇,明明人人都按照这样的标准长却还是把凡哥看呆了。那片红开始跳跃,跳上她白色的衬衫、蓝色的格子领结,跳到她光洁笔直的腿、白色的袜,跳进凡哥的身体,随着血液和脉搏汹涌。

 

凡哥在这个小地方当真没见过长得这样又白又甜糯的,连声音都是。

 

朱林雨,凡哥舔着后槽牙在心里反复琢磨怎么写这三个字,像个没念过书的文盲。她说她父母太忙,只能自己搭车来外公家过暑假还迷了路。但是现在好了,因为凡哥冒失的流氓行为,她要大发慈悲的给凡哥一个弥补的机会——带自己找到外公家,一双眼睛机灵得很,滴溜溜的转个不停,瞧见凡哥走神说话的声音越发大。

 

但凡哥整个人心猿意马,脑子里只剩什么荒野黄昏盛开的红玫瑰胸口起伏的朱砂痣。她局促的擦了擦手接过朱林雨的手提箱,那个看起来沉沉的行李立刻被判刑为“城里人”的娇气。

 

朱林雨坐在凡哥的后座,和摩托车轰隆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她的尖叫,凡哥觉得自己此时此刻逼帅逼帅的飒得不行。

 

她们绕了好几个弯,朱林雨指哪儿凡哥就走哪儿,到家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朱林雨外公家正在自己家的对街。

 

但凡哥眼里出美女,美女做什么都可爱,做什么都对。她在意的只有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凡哥心想就明天吧,带她去山顶,这个季节山里开满了栀子桔梗,山谷里还有风有青草混着泥土,凡哥不知道为何,她只知道,山那边最自由,好看,觉得朱林雨如果去的话,应该还要再好看些。

 

可天公不作美,夜里倾盆的大雨倒个不停,天大亮后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凡哥安慰自己,她都没给朱林雨说过,人家也没说就一定会跟她去,怎么就这样自作多情。

 

雨下不停的第三天雨势终于渐小,凡哥撑着伞去街角小卖部买酒回来的路上瞧见一双笔直的腿,再往上看是超短的裤子,堪堪包住了长腿上的屁股,凡哥心里雀跃,除了朱林雨,这个县城里其他女生都不会这样穿,胆大又好看。

 

她上前挤进朱林雨的伞里同她蹲下。

 

“你蹲野花下干嘛?”凡哥这样问心里却在想刚才来的路上这儿明明什么也没有,怎么现在突然就有人了,朱林雨是精灵吗?

 

朱林雨“嘘”了一声把手指按住凡哥的嘴唇,手指碰到唇清凉得紧,她指着地上成股流的水,里面裹着花瓣,白的、粉的、粉白的、凡哥又注意到她还没好好穿鞋,积水没过了她的人字拖,她的脚像花瓣一样的颜色,白里透粉,脚指甲上贴着蓝色白色的笑脸。

 

凡哥觉得朱林雨真是个哪和哪都新鲜的可人儿。她对着落花流水皱眉头又对着自己笑,指着头上在雨里开得正旺的花说,爬藤蔷薇,不是野花。

 

两人撑着一把伞从街头走进巷里,踏过一块松动的青石板时渗进里面的水跳了出来溅在朱林雨的腿上,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凡哥便手忙脚乱的把酒瓶子放在地上,顺便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急忙蹲下去擦那些水渍后凡哥才意识到不妥,她惊慌失措的抬头,朱林雨却在笑。

 

她都笑了那又有什么不妥啊。

 

县城很小,路很短,朱林雨到了家凡哥还是没约到她,只得失魂落魄地往对街走去,走几步就犹豫,再走几步就鄙视自己太怂,去山顶的事竟然还只字未提。

 

“林凡!”

 

凡哥一激灵,才惊觉原来是在叫她名。

 

“天晴了以后,你带我出去玩好吗?”

 

凡哥傻气十足,乐得直点头,没问人家怎么知道她名字,伞也忘了撑,整个人都湿了个彻底。

 

于是,第二天雨就停了,第三天就晴得万里无云。

 

朱林雨如约而至,站在水杉树下,踩着一层薄薄的碧绿苔藓,矮灌木丛划过她的脚腕撩起了裙摆。

 

凡哥脱了衬衫,给朱林雨穿上,生怕她被那段不长眼的枝丫刮到。朱林雨这才瞧见到了她手臂上淤青,问她疼不疼。

 

“啊啊,不碍事,前些天路滑摔了一跤……”

 

凡哥话还没说完,朱林雨拉过她的手臂,像个小猫凑上去轻轻吹气,挠得凡哥心里直痒痒。

 

朱林雨穿好看的裙子,脑子里还有无人认领的星空,世界尽头的极光,清晨胡同里的大雾,高山与森林,旷古之地火山灰吞没了地球,宇宙成了一出默剧。凡哥听得云里雾里,她成绩差到连老师都懒得去糊弄,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

 

朱林雨采满一怀抱的桔梗,回去的路上,她坐在凡哥的后座,摩托发动机的声音响彻山谷,桔梗花花瓣落下和裙角在疯狂的速度里一路招摇,夕阳和着夏天的风,渐橘渐藏的天和山巅融为一体。

 

站在朱林雨外公家院子外时,凡哥又忘了问朱林雨为什么知道她名字,只是笨手笨脚的给她捋完头发就走。

 

“林凡!”

 

凡哥又回头,天边的云燃成绯红一片,暮色下星星们悉数到场。朱林雨穿着雪纺纱裙子,无袖吊带,露出瘦瘦地锁骨和肩。她手放在爬满牵牛花的栅栏上,风刮不走她。

 

“明天见。”她挥着手。

 

夏天晚上的凉风顺着地面吹过来,凡哥心里种满了爬墙蔷薇,被风一吹,齐齐盛放。

 

可她们不仅明天见,她们后天也见了,再后天也见,她们几乎每天都在见。

 

凡哥陪她去山谷踩溪水、蹲在院子里看她浇花、雨下得连绵不断的日子里被她逼着写作业、看她在大槐树下吃冰棍被凉得蹦起来好远、骄阳烤得地面热浪滚烫时她趴在阁楼木地板上午睡,安静的吐着气,翻身的时候面对面的凡哥因为看到她粉色肩带吓得走路都同手同脚。

 

可朱林雨要回去了,夏天都快结束了。

 

凡哥耷拉着脑袋像只大狗狗跟在朱林雨后面,走进一家炒菜小店,点的都是凡哥平时最爱吃的可她仍旧吃得心不在焉。

 

“我明年夏天就回来。” 

 

“冬天呢?”

 

“你要喜欢的话,我也来。”

 

凡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都没注意到隔壁桌的混混正对着朱林雨的腿比手画脚。

 

晚风千篇一律的吹,她们又从街角走进小巷,那里有人在抽烟,大声嚷嚷着炒菜小店里那个大城市里来的女生生得真他妈正点,腿又白又嫩,虽然胸平了点……

 

听见有人哀嚎了一声,朱林雨反应过来的时候,凡哥已经和两个混混扭打在一起,被吓得一张小脸哭得全是水。

 

可凡哥不是哥,凡哥是女的,没两下就被两个男生打趴下,他们临走时呸了一声,“要不看你哥面上,今天揍不死你,操!”

 

“穿成这样还不让说,装什么。”

 

凡哥觉得挨了打没事,要命的是朱林雨还生她的气,一言不发的坐在对面给她擦药,眼眶鼻头哭得泛着红粉,她只得小心翼翼的去揉朱林雨的头发。

 

“你穿的裙子都很好看,超好看的,我保证!我在网吧看到过,我知道你们那里的人都那样穿!是他们什么都不懂老土死了。”

 

原来,凡哥的名字是外公告诉朱林雨的,外公还说凡哥是个苦命人。朱林雨不知道为什么哭得特别厉害,耍着赖跟凡哥约法三章,不许打架,要好好学习,期末成绩不提升她就不来,还要凡哥拼命走出这个地方。

 

 

可朱林雨走了,凡哥又无聊起来,做回了那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她是重组家庭里看不见的透明人,异父异母的哥哥抽烟喝酒打人,当然也打她。唯一有血缘关系的母亲溺在巷口的棋牌室,每日和喝酒喝到酒精中毒的继父打得头破血流。

 

凡哥过得不怎么地,成绩还很糟糕。就算考到了也没钱出去,外面世界也许也这样没差,她觉得自己注定只能困在这里,像根飞蓬草活下去,整日没心没肺的笑着,装傻充愣的讨好别人。

 

可冬天过了朱林雨真的没来,她穿着攒了好久的钱才换来的新夹克站在车站里像个大傻逼。

 

那棵大槐树的花掉了一地的时候,凡哥一咬牙,偷了她哥的钱买了去朱林雨城市的机票,兜兜转转的找到了朱林雨学校,她小小的一个被其他同学推搡着出现在她面前,凡哥愣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末了,她挠了挠头认错似的说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凡哥是活在深渊里的人,真正的看见外面的鲜花吹了外面的风就俗套了起来,她做了一直最瞧不起的那类人——书呆子,从前一起混日子的女生们不再叫她去角落里抽一根,没人再喊她凡哥。

 

可凡哥想朱林雨,想得辗转反侧,想得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下朱林雨朱林雨。

 

于是凡哥只得开始写寄不出去的信。

 

她提起笔,无从下手,给初恋……不行,凡哥觉得这是暗恋,于是撕了纸揉成团、给挚爱……太肉麻,撕了……

 

最后凡哥写:2014年4月21日 给最亲爱的朱林雨

恭喜我吧,今天发下来的月考成绩终于不垫底了

 

2014年5月9日 给最亲爱的朱林雨

我是什么天才吧 ,随便学学就及格了

 

2014年7月6日 给最亲爱的朱林雨

睡不着怎么办?明天就要见到你了

 

2014年8月27 给最亲爱的朱林雨

今天送你回去的时候我难受得快要死了,下次请带着我一起离开吧

 

……

 

2015年1月9日 给最亲爱的朱林雨

对不起,一直以来有个秘密,我喜欢女生,爱情的那种喜欢。可我忍不住喜欢女生也不影响我是个女生,真正的女生,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凡哥,女生把我当不男不女的异类,男生把当我男人婆。可又那么巧,偏偏只有你连名带姓叫我名字,完蛋了,我真的好喜欢你。

 

 

 

高考分数下放那个晚上,凡哥和朱林雨站在巷子里的爬藤蔷薇下,它现在开得格外好。

 

朱林雨把嘴咬得发白,良久才忐忑不安地问她“这次能走了吗?”

 

直到凡哥点头说能走了她才又哭又笑的跳起来抱住了凡哥。她的眼睛还是透着机灵,她说去B市吧,那里隔得最远,学校可以填在同一个城市,这样她们每天都能见面。

 

凡哥答应后立刻又问朱林雨明天能不能见面,有东西给她,就约在这个花架下。

 

她从未这样希望明天快点到来,带着憧憬,未来终于发着微微的光。朦胧着快要睡着的时候凡哥却又被窸窣的声音吵醒,她认为房间进了贼,猫着腰拿着铁棍开了灯。

 

“哥?”

 

凡哥的哥,经常打凡哥,他夺过凡哥手里的铁棍大力往墙角扔去,铁棍和水泥地撞击的声音在夜里异常刺耳。他问高考成绩怎么样,带着些嘲讽的意味。凡哥说还可以,于是他突然暴躁不已,什么话最脏捡着什么说,破口大骂着赔钱货,丧门星,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帮家里分担负担,读个球的书。

 

“哥,我可以贷款读的。”

 

继父听见了争吵,在隔壁房把墙锤得砰砰响,母亲附和着咒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

 

“钱呢?你身上的钱呢!快全部给我!”她哥更加烦躁,急得摔坏了凡哥养在桌上的桔梗花。

 

 

 

 

凡哥终于等来了傍晚,她拿着日记本站在花架下,穿着白色长衬衫,远远看去的话,像个挺拔的帅哥。

 

可约定的时间过了很久朱林雨还是没来,凡哥觉得奇怪,抄着近路要去朱林雨外公家,路过一个腐烂的小巷子时听到里面传出熟悉的辱骂声音,夹杂着熟悉的求救声音。

 

凡哥冲了上去,一盆冷水把她从头浇到脚,她浑身发凉。

 

朱林雨的白色衬衫被人扯破了,蓝色的领结被扯掉扔得很远,她的蝴蝶一样翻飞的短裙子找不到了,粉白色的蔷薇花全身是血……凡哥发疯似的机械着只会叫救护车,她哭着喊着救命,脱下白衬衫给朱林雨盖着。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她要让我爽了的话我也不会捅她,都怪这个婊子,要不是她撺掇你走你会逃跑吗?你看,她还咬伤了我!”

 

凡哥的哥发着抖逃跑了。

 

凡哥用手去堵朱林雨肚子上的伤口,血很快浸湿她的手,她只能声嘶力竭的问,救护车呢?救护车到哪儿了?求求了!快来人吧!来个人吧……

 

可朱林雨还在摸她的淤青,问她疼吗?

 

朱林雨抬起手去摸她的脸,她说,林凡……林凡……别哭了,好丑啊……她又努力朝着林凡的唇轻轻印去,这个吻拥有的时间都来不及给这个夜的一片花瓣落下,短极了。

 

这个狭隘的小地方像炸开了锅,清早的各个角落都在传这里从来没有过的惊闻,有歹徒强奸未遂便杀人灭口,听说警察们在当天晚上就抓到了他,那可真是个真正的歹人,赌博、斗殴、贩毒、躲警察无恶不作,还听说他昨晚还嗑高了,精神都嗑出了问题。

 

然而不久以后,这里接着又出了件骇人听闻的事,南山顶那边的护林员在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从外面可看像只是刚离开,她的遗物只有一本日记,安静的躺在一边,仔细可以瞧见上面写了

2015年6月24日 

……我整个世界的光都熄灭了 

 

 

 

后记

 

林凡坐在山头上,远处刮来的风灌得她眼眶生疼,脚下有一片开得热烈的桔梗花,她手里有一块小刀片,最后倒在血泊里,她的瞳孔里倒映着桔梗花,还有提着老式手提箱穿着白色衬衣的朱林雨蹲在地上不知正在看什么东西,头发在风里飞得很轻盈。

 

“能走了吗?”

 

“能走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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